无法忘记

导读:这是我初中一年级的事情，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作Ａ，每天都一起玩，我们彼此家里住的很近，所以很常往来，假日还会聚在一起烤肉等等。因为在我小时候妈妈就生病过世了，Ａ的妈妈也就把我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地疼爱。然而有一天，Ａ的妈妈打电话来说Ａ失踪了，通知警察也联络了学校，但就是找不到，她失踪的那天，我们还一起放学走回家，Ａ的妈妈问我那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，我跟她说我们和平常一样都走同一条路回家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。

我也非常地担心，还跑去之前常一起玩的公园、河岸到处找，可是都没有找到她。过了三天后，有人在学校的后山发现了一具尸体，从新闻上得知尸体的头部跟手脚都被切掉了，只剩下躯干的部份，而解剖的结果判定身分是Ａ。得知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变成那样子，我悲恸又害怕地无法去学校，几乎一直都在家里哭，这个事件也引起大家很大的骚动。

事情发生后的第三个晚上，我在睡觉的时候，听到有人在玄关敲门，时间大约是凌晨一点多，因为还很想睡觉，我就不予理会又闭上眼睛。咚咚咚。听起来确实是有谁在敲门的样子。我有点害怕赶快跑到隔壁房间去找爸爸，爸爸好像醒了，身体包在棉被里面动来动去的，他可能也有听到声音吧。爸爸？我出声叫他但没有什么反应。我又重复叫了几次：好像有谁在敲门耶？结果爸爸生气了，他说明天还要很早起，叫我赶快回房间睡觉！然后他就睡着了，结果我什么办法也没有，只好回房间，而声音就这样持续到早上才停止，害我整夜都没睡。

到了早上，我又再次跟爸爸说昨天的事情，但他说昨晚什么也没听到，还一脸奇怪地看着我就去上班了。就这样，每到晚上同样的时间就会听到那个声音，我很害怕地把自己从头到脚都用棉被包起来。然后我感觉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，而且我立刻就认出声音的主人是谁，但那是不可能的啊…

一定只是我自己的幻想而已。可是这一次又比刚刚更清晰了，从窗户外面传来的是Ａ的声音……虽然害怕得不得了，可是我很想再跟Ａ说话，”是Ａ吗？你现在在哪里？”＂为…为什…么……＂她的句子像穿插着收音机的杂音一样，听不清楚，然后那天晚上就没有再听到她的声音了，只是隔天又再度听到，且她说的话越来越鲜明，我终于听懂她在说什么。”为…什…么…你…不…救…我…”

我的恐惧感已经远远压过想见到朋友的心情，＂你不要再来了！＂＂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帮你呢！＂我大叫着。下一秒窗户几乎像要破掉一样，砰地撞了一声。我耳边传来Ａ的声音。”骗子…这样下去的话ＯＯ（我的名字）会死喔…”我不知道接下来是失去意识还是睡着了，等清醒过来已经是早上了。为了确定昨晚的事情只是一场梦还是现实，我惶惶不安地去窗户附近检查，但没有发现什么异状。

仔细想想，从Ａ发生事情以后我就一直都待在家里，该不会是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，脑袋有问题了，才会听到那些不应该会听到的声音吧？这么一想后我决定到家里四周去散散心，结果看到对面有一只很面熟的狗狗走过来，是A家里的狗！我住的这个地方是属于都市地区，主人不太可能随意放狗狗在外面乱跑，一定是自己跑出来的。

虽然觉得不该丢着它不管，但我又会怕狗（不是讨厌只是会怕所以不敢碰它们），只好在后面跟着它。狗狗就这样自顾自地走到我家右后方的一间小仓库前停下来。它站着回头盯着我看，好像在叫我赶快过去，当我越来越靠近，狗狗就在仓库前面狂吠，似乎是想叫我打开仓库的门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…我有点犹豫要不要开，然后狗狗就露出利牙威吓我！

我担心它会咬我，于是就试着开门，但门被锁上了所以无法打开。我感觉周围好像有谁在远处看着我，这样下去我怕会被别人当成小偷，正在考虑是否要离开的时候，锵锵锵锵！仓库的内侧传来撞击的声响，我吓一跳慌张地逃跑了。那是怎么回事？难道说…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。之后不分日夜我总是会听到Ａ的声音，所以越来越讨厌待在家里，但我还是不想去学校，白天的时候就在外面到处散步。

当我漫无目的摇摇晃晃走着的时候，有一位不认识的伯母走到我面前，她一脸惊讶地盯着我空无一物的背后，我觉得很讨厌，打算就这样无视走掉，她突然抓住我的肩膀说：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，你不能再逃避了。”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，但我讲不出话来，胸口很闷很痛，我的头由内而外好像有什么在敲打着，很痛苦。伯母看我这样，递给我一张纸条，她告诉我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来这个地方，纸条上写着我不知道的地址与地图，不过没迷路的话，应该是家里附近走路就能到的地方。

我的直觉告诉我，这个人能够给予我帮助，可是这样去见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伯母似乎不太好，那天我还是先回家去了。我一回到家，爸爸已经在准备晚餐了，自从妈妈过世以后，他每天都会做饭给我吃，是个很温柔也很可靠的爸爸。在这时候我的头突然又剧痛起来，赶快回到房间躺下，躺着躺着莫名奇妙就睡着了。我作梦了…

那个常常作的梦，爸爸跟妈妈紧紧牵着我的手，大家笑得很开心的画面，我抱着最温柔最喜欢的妈妈，那个毫无保留最宠爱我的妈妈，这个梦是我记忆中最幸福的一刻，通常到这边我就差不多会醒来了，但今天却不一样…当我在跟妈妈撒娇的时候，妈妈的脸突然肿起来，还从嘴巴吐出鲜血，我拼命喊着：妈妈你还好吗？怎么了吗！妈妈！

妈妈跪下了，她不断说着：求你…求求你…放过这个孩子…完全没有回应我的呼喊。下个瞬间，她被一个像是黑色蝙蝠的东西击中，倒下去一动也不动。醒过来的时候，我脸上满满都是斗大的泪珠，或许是注意到我醒了，爸爸喊着说饭已经煮好​​啰，我因为很喜欢吃爸爸作的料理，就快步跑到客厅，试图忘记刚刚作的梦。摆在桌上的是我最喜欢的炒虾仁奶油炖饭，爸爸说今天是发薪日，所以作了我爱吃的料理，还跟我说喜欢就多吃一点。

他大概是因为我最近没什么精神，才特别费心准备这些，我很感动，从那件事情发生后，这大概是我第一次吃得这么饱。那一天凌晨1点的时候…咚咚。玄关又传来敲门的声音，我躲进棉被里，过了一会我注意到一件事，这个真的是从玄关那边发出的声音吗？我专注地聆听，玄关的门是木制的，这个比较像金属门的声音吧，若是金属的话…家里有那样的门吗？锵锵锵锵！从声音的方位判断，我知道这个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。是仓库…

我越来越害怕，但还是牙一咬心一横决定去看看。喀拉喀拉喀拉喀拉…仓库在发出声音…我从房间飞奔而出，可是越想越不妙，于是直接把玄关的门打开就冲出去了，我还是别去看仓库了！绝对不看！我自言自语打算就这样跑掉，却还是瞄了一眼仓库。结果看到Ａ的头部在地上翻滚，扣隆扣隆地朝着我滚过来。我发出惨叫声，用尽全速逃跑，狂奔了约５分钟以后，我已经气喘吁吁开始跑不动了，但如果一回头的话或许又会被追上，接下来该怎么办呢？现在我不想回家……

我想找个紧急避难所，脑中想起了今天在路上遇到的那位伯母，或许是巧合吧，现在站的位置刚好与她画给我的地图很近，虽然在这种深夜里去打扰人家，说不定她会生气地赶我走，可是外面太恐怖了我又不想回家，最后决定放手一搏去找她看看走到地图上的场所后，在那里的是一间普通的民宅，虽然知道三更半夜里的叮咚声一定会引起侧目，但我还是按下门铃了。门铃声就这样回响在深夜里无人的街道。

等待一分多钟可是没人应门，正打算要再按一次的时候，玄关有人出来了，是那位伯母，她略带惊讶看着我，好像在观察我的表情，然后和蔼地邀请我进门。一进去以后，与房子外观的现代感完全不同，里面的布置就像是寺庙一样，充满线香的香气，闻着闻着让我好像也有点放松了。伯母带我走到最内部的房间，然后坐在我的对面，”你怎么来啦？有没有迷路？ “她不但没有生气我在这种时间打扰她，反而很温柔地招呼我，于是我把关于朋友死掉、我每天都听到声音的事情、还有关于仓库，以及刚刚看到Ａ的头部的事情，全部毫不保留地告诉伯母。她一点也不讶异，只是点点头听我把话讲完。

伯母：”你的朋友只是想引起你注意，因为你很痛苦。 “

我：”什么意思？”

伯母：”看来你还没有察觉，不过这也不能怪你。 “

我的头上冒出很多的问号。

伯母：”现在要告诉你的事情，对你来说会是很大的刺激与痛苦，你能承受吗？如果可以的话我就告诉你。不过其实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才对。 “

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番意义深远的话，同时我的脑袋又开始像被什么不断敲击一样，剧烈地疼痛起来。

伯母：”你还好吗？不要勉强喔。 “

不知道为什么我全身开始不停地发抖，可是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就回家的话，只是会再度陷入一样的恐惧而已，所以我决定拜托伯母告诉我。

伯母：”那我最后再问你一次，当你知道以后，或许你会因此一辈子都无法振作，或许从此人格会崩坏变成一个废人，即使这样也没关系吗？ ”

我：”没关系。”

我已经没有退路了。伯母听完站起来，在我面前放了一块像黑色石头的物体。

伯母：”那我们开始了唷，你的名字是什么？ “

我：”ＯＯ。”

伯母：”你现在几岁？ “

我：”１３岁。”

伯母：”喜欢吃的食物是？ “

我：”虾仁奶油炖饭。”

伯母持续问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，说真的我也无法理解她想做什么。

伯母：”这个世界上你最喜欢的是什么？ “

我一开始想到很多东西，但最后我回答：妈妈。

伯母：”妈妈现在几岁？ “

我：”妈妈已经过世了”

伯母：”她是什么时候过世的？ “

我：”在我８岁的时候，所以是５年前。”

这时候，说真的我认为她是个心思不细腻的人，怎会一直问这种问题。

伯母：”妈妈是为什么过世的？ “

我：”爸爸跟我说是生病。因为身体​​状况非常不好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。”

伯母：”如果现在可以再见她一面，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？ “

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流泪。

我：”我想跟她说对不起…我没有帮上她的忙…”

伯母：”为什么要道歉呢？你妈妈不是生病吗？害她的应该是那场病啊。 “

我：”不是…不是那样。对不起对不起…”

我还是什么都不明白，脑袋一片混乱。

伯母：”那我换个问题，你喜欢你爸爸吗？ “

我：”我当然最喜欢他了。”

伯母：”为什么呢？ “

我：”自从妈妈过世以后，爸爸为了我辛劳地工作，即使累了还是每天都煮饭给我吃。”

伯母：”你爸爸喜欢洗澡吗？ “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切换了问题，而我一听到这个问题，心跳也不知为何开始加速。

我：”应该是喜欢吧，怎么了？。”

伯母：”那你爸爸都先洗身体的哪个部位？ “

我：”右手吧。为什么要问这个？”

伯母：”你爸爸在泡澡的时候都是什么表情？ “她没有回答我的疑问，只是继续问下去。

我：”我不知道…”

伯母：”你和爸爸一起洗澡到你多大的时候？ “

一被这么问我无法思考地大叫。

我：”不要－！！”

伯母：”还好吗？要不要休息一下？ “

我：”抱歉。我没关系，请继续。”

伯母：”不要勉强喔。那我就先继续了，刚刚的问题能够回答吗？ “

我：”应该是婴儿时期有一起洗澡吧，但从我有意识开始就没有一起洗澡了。”

伯母：”说得也是，女孩子都会不好意思的嘛。 “

我：”嗯嗯。”

怎么回事，我的胸口一直起伏，无法平静下来。

伯母：”但那不是很奇怪吗？ “

我：”什么？”

伯母：”你怎么会知道你爸爸洗澡都是先洗右手？ “

我的背部开始出汗。不行…绝对不行！绝对不能想起！我感觉内心有个自己在互相对话。

我：”因为有看过爸爸洗过右手啊。”

伯母：”只看过一次吗？只看过一次就会牢牢记住这件事吗？ “

我：”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啊！”

不知为何讲话变得很激动。我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了…伯母应该是看穿我的心思，又改变了问题。

伯母：”最喜欢的妈妈死掉之后，你很忧郁吗？ “

我：”我非常非常悲伤。”

伯母：”嗯，那现在已经平静了吗？ “

我：”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，虽然偶尔想起妈妈还是会难过，但现在已经比较释怀了。 ”

伯母：”那妈妈死去的那天，你会感到悲伤吗？ “

为什么，我完全想不起妈妈忌日那天我人在哪里、在做些什么。

我：”嗯、嗯嗯。当然那天很悲伤也一直哭。”

伯母的眉毛微微一挑。

伯母：”你爸爸当时也有哭吗？ “

我：”爸爸那时候不在。”

伯母：”你妈妈死去的时候，你爸爸没有来见她吗？ “

老实说我不知道​​。那一日的所有片段就像从记忆中被连根拔除一样。伯母又再次给沉默的我一个冲击性的质问。

伯母：”为什么妈妈和你要从爸爸身边逃开？ “

“因为很害怕。”

明明不是自己的意思，可是嘴巴就这样讲出来了。我被自己说的话吓了一跳，伯母又继续问下去。

伯母：”为什么会害怕？ “

我：”爸爸常常在生气，妈妈总是在哭。”

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，不存在记忆中的事情却无意识地从我的口中一一说出。

伯母：”为什么要哭呢？ “

我：”因为把拔打人。他会打马麻也会揍我。”

我不知道为什么回到小孩子的说话方式。

伯母：”妈妈那时候带着你一起逃走吗？ “

我：”嗯。马麻说要带我一起去海边。”

伯母：”在海边她有说什么吗？ “

我：”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对不起。我问马麻为什么要跟我道歉，她说因为以后看不到我了。 ”

伯母：”为什么看不到了呢？ “

我：”马麻说她要去海里面，我说我也要一起去，

可是她叫我要乖乖在这里等，我真的很乖喔。 ”

伯母：”那妈妈还有再回来吗？ “

我：”（摇头）马麻没有回来。我一直一直在等她，很乖很乖在等喔。”

伯母：”是吗，妈妈一定是到天上去了。 “

接下来我大概是恢复意识（？）了，眼泪瞬间飙出来，那天发生什么事情…想起来了。我想起来了…

我：”在那之后，爸爸也开车过来了，他问我妈妈跑去哪里？

我告诉他妈妈走到海里面就没有回来了。他就大骂：那个蠢女人。 …然后开车载我回家。 ”

我用颤抖的声音描述那天的情形。

伯母：”然后你就开始与爸爸过着２人生活吗？ “

我：”嗯。”

伯母：”那他还有再打你吗？ “

我：”爸爸没有打我。从妈妈死掉以后就再也没打过我了。”

伯母：”他对你很好吗？他都为你做些什么？ “

我：”爸爸代替妈妈为我煮饭，还做了很多很多麻烦的家事，所以相对地…”

伯母：”相对什么？ “

不行！不能再想了！脑袋就像快爆炸了一样。

我：”相对地…每当爸爸很温柔为我做很多事之后的那天晚上，就会来我房间…”

这时候伯母整个人站起身，冲过来抱住我，我把脸埋进她的胸膛里放声大哭。终于全部都想起来了…。我就这样痛哭了约一个小时，总算慢慢冷静下来，然后向伯母询问我心中最大的困惑。

我：”为什么伯母您好像知道我过去全部的事情呢？”

伯母：”才没有呢。但是我知道你有一段痛苦又不堪的过去，

而且把它们都埋藏在你内心最深处。不对，应该说是有人告诉我的。 ”

我：”有人告诉您？到底是谁？”

伯母：”昨天我们遇到的时候，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朋友呀。 “

我：”咦？那时候只有我自己啊…”

伯母：”不是喔，你旁边确实有人。 “

所以伯母是属于那种看得到的人吧…。

我：”Ａ跟你說了什么呢？

那时候我很害怕，对她讲了很过分的话，她一定很生气我吧？ ”

伯母：”才没那回事呢。 Ａ非常担心你喔，为了不要再让你煎熬，所以她来请我帮忙。 “

我：”骗人…因为她明明是我最好的朋友，可是我却很怕她，还叫她不要再来了，还一直在逃避她…”

伯母：”Ａ真的没有生气你喔，你就放心吧。 “

我：”我知道了。但是她说煎熬是指？”

伯母：”你还没有想起来吗？ “

我：”嗯？”

心脏砰砰砰地跳着。再想下去我的胸口就像快被敲碎般地疼痛，我做不到…不要，我真的做不到！我一直很想把那些都忘记。那些辛辣的回忆，那些令人难以忍受的痛苦，对，其实我知道。我看到了。

看到你是如何被绑架到我家，身体被押住无法挣脱，衣服被剥光光，还有他是如何无所不用其极地凌虐你。我也看到他勒住你的脖子杀害你的瞬间…还有把你切碎又弃尸的事情…我当时就在现场崩溃痛哭却没有去救你，那时候脑袋里都是想要从这个父亲身边远远逃走的事情…我因为自己的恐惧而辜负了你…

我就这样一直向A道歉到清晨为止…隔天早上回家的时候，仓库附近来了很多很多的警察​​，似乎是在仓库里找到已经腐败的Ａ的头部了。后来我才知道是爸爸主动去向警方自首的，警察问他为什么突然愿意来自首？爸爸说因为每到夜晚Ａ的鬼魂都会出现，他再也承受不了那种压力与恐惧感了。最后我看着爸爸上了巡逻车，而缠在他身旁对着我挥舞的是Ａ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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