搭便车
已经是七年以前的事情了。当时的我处于大学刚毕业但还没找到工作的状况。(注:日本人在大三就开始找工作,理论上大四开始之前就会被企业录用(称为内定)但到大四还在找工作的人也不在少数。因此本篇的男主角到毕业了还没有工作其实是个满糟糕的状态。)本来我就是非要被逼到死胡同才开始动作的类型(考试也是开夜车应付),总是轻松地对自己说“唉呀总是有办法的啦!“,继续着打工生活。
就是在这样子的一年的夏天。 ,跟损友Kazuya(假名)在家里没完没了的闲聊时,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冒出“我们搭便车(Hitch hike)横断日本吧!“这句话,我们就开始热衷于计划这件事情。在这之前,先来简单介绍我这位损友。这个Kazuya跟我同大学,在刚入学的时期认识的。这家伙超级爱女色,标准的下半身思考类型。但因为他超级阳光、表里如一的个性,跟女性相处有些问题,但男性朋友很多。在他众多男性友人之中,我跟Kazuya是最合拍的。虽然我跟他的个性完全相反,是个不怎么开朗的人。
言归正传,搭便车的计划。计划本身颇为随便,首先搭飞机到北海道,从北海道开始搭便车回到故乡九州,基本上计划只有这样。Kazuya似乎还抱着“通过的地方至少也要跟一个女人合体!“这样好色的目的。唉呀,其实我也不单期待着旅途愉快,也多少也期待同样的事情……
Kazuya将长发束在背后,乍看之下是位宛如温柔酒仕的温柔男性(实际上在俱乐部打工中),我也有过“和这家伙一起去搭讪女生应该很不错“的想法。如此这般那样,跟打工方面修了长假(我很有礼貌地以另寻高就的目的辞职,Kazuya单纯请了假)。到北海道的机票、用换洗衣物塞满巨大的登山包、准备好现金,计划完三个礼拜后,我们上了飞机。
到了札幌,吃完午餐后在市内散步。大概是搭不习惯飞机,我因为疲倦在黄昏时就回到旅馆,Kazuya消失在夜晚的街道上。那天晚上Kazuya没有回来,隔天早上在旅馆大厅再度碰面。他贼笑着用手比出了OK手势,看样子昨晚是成功的钓上了女人。终于要正式开始搭便车了。搭便车什么的,两个人都是人生头一遭,果然有点兴奋。不是“几天要走多少距离“的严谨计划,是“能走到哪就走到哪“这种粗糙计划。
唉呀不过,也不会因此就不踏上路。坚持了一个小时左右都没有车愿意停下来。说了“比起白天晚上大家更愿意停车载人吧“之类的话,在开始等之后的一个半小时左右终于有车愿意停下来载人。只是载到札幌市内,但能往南走多少就走多少。距离虽然很短但真的很高兴。“晚上大家比较愿意停车“的猜测意外的中了。搭最多的是长距离货车。距离可以拉很长、也没有恶劣的司机,移动起来的效率也很高。
到了第三天,我们也习惯了搭便车这件事情,会准备香烟等伴手礼给长距离货车的司机大哥,普通车的人则是买些糖果等东西,我们自己决定后再到便利商店先买好。香烟非常受欢迎。搭普通车的时候,也因为有喜欢聊天的Kazuya在,所以车内时常盈溢着笑声。也有跟两三个女孩子同车的经验,老实说,也留下了几次不错的回忆。
第四天到达了本州。抓到搭便车技巧的我们开始享受所到(在)地的当地名产外,也开始有了享受难能可贵的相遇的余力。有便宜澡堂就尽量每天都洗澡、住宿也决定两天要住一次网咖,尽量节省经费。有时候会遇到好心的司机让我们在他家过夜,这种时候真的是感激不尽。但是,变成两个人一辈子精神创伤的体验,是出发之后约两个礼拜,在甲信地区深山的乡下里发生的。(*注:甲信地区指本州中部的内陆一侧。也被称作中央高地。指山梨县及长野县。)
“喔 喔 小妹O 小妹O 好想舔 舔来舔去~舔来舔去~“只要男生聚在一起,Kazuya总会哼着这种猥亵的歌。那一晚Kazuya也在哼着歌。那天晚上,自从两个小时前在寂静国道旁的便利商店被放下后,中途完全没有车停下来,再加上天气闷热让我们两个都昏昏沉沉的。热气跟疲累让我们两个进入一种奇怪的紧张状态。
“被丢在这种乡下的便利商店,怎么让人受得了嘛~接下来干脆去卢刚刚的人让我们去住他家如何? “Kazuya说。的确,刚刚载我们的司机的家离便利商店只有十分钟车程的样子。但是,也不知道是哪一间房子,即使说这种话也无济于事。时间到了深夜十二点多。我们决定三十分钟换一次班,分成举手招车跟在便利商店里纳凉两组。便利商店店长听了我们的情况后说:
“加油耶。最糟糕的情况,当你们都站到累得快往生时,我可以把你们送到市内。“乡下人的热情真是让人温暖啊。在那之后又过了一个半小时,还是招不到半台车。更正确来说,是连台车都没有通过。Kazuya跟店长颇为意气相投,当我差不多兴起依靠店长的想法之际,一台露营车停进了便利商店的停车场。
这就是那场刻骨铭心的恶梦的开场。驾驶座的门打开,一位年约六十岁的男子走进了便利商店。男子戴着牛仔风宽沿帽、穿着西装,打扮微妙。我那时候刚好在便利商店里,不得以的看到了男子好几次。购物篮里胡乱地塞满了大量的OK蹦。 1.5公升的可乐吧?他拿了两罐。那个男人在付帐的时候,一直凝视着正在站着白读便利商店书的我。真的觉得很不舒服,但感受到视线的我选择无视他,继续看我的书。
男人终于离开便利商店。差不多到了要换班的时间,我正想着要去找Kazuya,看到停车场里Kazuya正在跟男人讲话。“欸,可以让我们搭耶!“看来还是变成这样。我一开始觉得男人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,但是走近一看,感觉只是个普通的好欧基桑。因为疲倦与睡意让我几乎无法思考,想着“哈哈~因为是户外派(露营车)所以带着那种帽子吧“这种意味不明的理由说服了自己。
上了露营车的时候觉得惨了。很怪。要问是什么很怪,大概也只能回答“很怪就是很怪“。这是感觉的问题吧……司机以外,他的家人也在。当然,因为是露营车,的确想过应该有其他的乘客。这里先介绍下车上的人。
司机: 爸爸 约六十岁
副驾驶:妈妈,目测七十岁
一对双胞胎儿子怎么看都超过四十岁
人类啊,一旦看到了超乎想像的东西,会瞬间思考短路。一进车内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乎穿着一模一样格纹的衬衫、一模一样的休闲裤、一模一样的鞋、一模一样的发型(地中海秃)、一模一样坐姿、长相一模一样的中年双胞胎大叔。看到这幅光景,Kazuya也语塞了。不,并不是因为这样的双胞胎而很奇怪,这样并不奇怪也不是真的很糟,可是……那种异样的氛围,没有在现场亲眼目睹是难以言传的。
“快点坐下吧“被爸爸这么一说,以及不敌车厢内的气氛,我们只好进入车厢坐下。我们先跟这一家人打招呼后,爸爸边开车边简单的介绍自己的家人。妈妈因为坐在副驾驶座所以看不太清楚,但妈妈也很古怪。穿着如婚纱般的纯白夏季连身裙。脸上的妆几乎让人误认她是“*笨蛋殿下“。更不要提妈妈的名字叫“圣约瑟芬“。
顺带一提,爸爸的名字好像叫做“圣乔治“。双胞胎的名字也让我们无言以对。好像一个叫做“红“一个叫做“青“。脸红红的大叔叫做“红“,脸颊上有青色痣的大叔叫做“青“。一般来说会给自己的小孩取这种名字吗?我跟Kazuya当下使了个眼色,下定决心要随便找个地方赶快下车。一切都诡异到了极点。基本上都是那对夫妇在跟我们搭话,我们一一应付了过去。双胞胎几乎没有说话,维持着同样的姿势,用同样的速度仰头灌着瓶装可乐。连打嗝的时间点都一模一样。到了这个时候,冰冷的恐惧感爬上背脊,我们已经快到极限了。
“那个,十分感激您。到这里就可以了,所以……“
露营车行驶后十五分钟左右,Kazuya开口说道。但是那个爸爸留住了我们,妈妈则是说着“因为熊会出现!今天跟明天!“这样意义不明的话。
我们坐立难安,强调着“真的够了“,但父亲坚持说“至少吃过晚餐再走“,完全没有放我们下车的意思。都已经要凌晨两点了,哪来的晚餐或宵夜啊……双胞胎大叔们依旧默默无语,现在是舔着棒棒糖。“唉,这真的超不妙的对吧?“Kazuya嗫嚅道。
我点头附和。但那对夫妇不断地跟我们搭话,让我们没办法说话。有一次我们没听到爸爸的话时,他还很凶地对我们怒吼“有没有在听!“。双胞胎大叔同时放声大笑。这时我们确定大事不妙了。眼见露营车离开国道驶进山路,我们忍无可忍地站起身。“抱歉,真的到这里就好。真的很谢谢。“边说着我们跑到了驾驶座旁。爸爸喋喋不休地说着“已经准备好晚餐了喔“,对我们的话充耳不闻。妈妈也不断强调着“晚餐超级美味的,请一定要尝尝“来挽留我们。
我们小小声地交谈,说好如果怎么了就快逃。但车辆行驶中逃跑实在太危险了,所以一停车就跑。终于,在露营车开了三十分钟左右的山路后,车子来到了一处有小溪的开放场所,停了下来。“到了喔。“爸爸说。这时从露营车最后面的门(我们以为是厕所的地方)传出了“咯咯咯“小小孩特有的笑声。还有其他人在车上吗? !这件事情让我们打从心底毛了起来。
“Mamoru(注:这里名字一样是用片假名,所以直接标音。但Mamoru汉字可以写成『守』,算是日本人名字里常有的字。)也肚子饿了呦──“妈妈说道。 Mamoru……这个家族里唯一正常的名字。应该是个幼儿吧。
妈妈话一说,一直没说话的双胞胎大叔突然合音一般大叫着:“Mamoru不──可、以、出来! “
“也是,Mamoru身体很虚弱啊──“妈妈说。
“啊──哈、哈、哈、哈!!“父亲突然爆笑。
“不妙,这些人真的超级不妙。油门全开啊(Kazuya平常就会这个词来称呼正在谈论的人或危险的家伙)“
我们俩走出车外。仔细一看,有个男的在小溪边起了篝火。还有其他同伴吗……这样一想,我陷入了绝望的情绪中。这家伙身材异常高大。有将近两公尺吧。跟父亲一样戴着牛仔帽一般的帽子、穿着西装,怪模怪样的打扮。帽沿深深地遮住了视线,完全看不到他的脸跟表情。在篝火的映照下,露营车车头上描绘着的十字架从黑暗中浮现出来,令人毛骨悚然。
边用口哨吹着*米O鼠进O曲,男子用巨型刀不知道在解体着什么。从覆盖着毛的脚来看,应该是某种动物吧。野猪或是流浪狗……不管是什么,要我吃下肚都免谈。虽然打着要逃跑的如意算盘,但看到意料之外的巨大男子跟大刀,让我们畏怯了。“快上座吧!“爸爸催促。巨男放下了刀,貌似往旁边咕嘟咕嘟煮滚着的锅子里加了些调味料。
“那个,我去小便一下。“Kazuya说。就是“逃跑“的意思吧。我也跟着去小便了。“上快点喔!“妈妈说。我们从露营车旁通过、打算往森林里逃时,突然出现了个额头异常突出、两眼位置低得诡异、两手肿胀的东西,『砰! 』得把脸跟双手撞贴在露营车后面的窗户上大喊“妈──妈!!“已经到极限了。我们拔腿就跑,朝森林狂奔。
那对夫妻在我们后面不知道在叫喊着什么,但我们根本没有余力去在乎这种事情。Kazuya拼命念着“不妙不妙不妙“,在森林中没命地逃。我跟他途中都跌倒了好几次。总之先跑到县道上!抱着这样的念头,单手拿着笔型手电筒不顾一切往森林下方跑。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。从小溪旁的广场看见的城市灯光感觉很近,但我们奋力跑了一个小时左右还是没看到半盏灯光。彻彻底底迷路了。心脏跟手脚都发出了悲鸣,再也支撑不下去我们直接跌坐在地。
“你觉得那恐怖一家会追上来吗?“Kazuya问。
“又不可能吃掉我们,应该不会追过来吧。又不是电影。只是有点奇怪的一家人吧。虽然最后看到的那家伙有点……“
“行李……怎么办呢?“
“好险钱跟手机都在身上……虽然有点可惜,但衣服就算了吧。“
“真的超糟糕“
“哈哈哈“
神经紧绷到极点的我们不知道为什么无法遏制的大笑了起来。一阵大笑后,森林特有的、让人喘不过气得沉重气息,与周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把我们打回了现实。从变态一家手中逃出来是件好事,但如果在这里遇难的话算什么啊。又不是(*注:这里应该就是指大名鼎鼎的青木原树海),应该是不至于遇难啦,但还是出现了“万一遇难的话呢“这种想法。
“等到天亮会不会比较好?即使不是遇到刚刚的老太婆或熊,也可能会遇到野狗……“我也想早一秒算一秒的赶下山,但在昏天黑地中贸然前进的话,可能会回到那一家子在的广场,因此我们倒坐在一旁的古木上,稍作休息。一开始还在跟对方闲扯淡,在极度紧张跟疲倦的状态下,两个人都昏昏沉沉的,意识逐渐淡去。
猛得睁开眼睛。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。凌晨四点。周遭至渐渐在转亮。往身旁一看,Kazuya不在。我一瞬间陷入了恐慌,才发现他就站在我的正后方。
“是在干嘛啦?“我问道。
“醒了吗……没听到吗?“Kazuya拿着木棒,像是在警戒着什么。
“什么……“
“嘘!“
隐约有声音从远方传来。是口哨声。是米O鼠进O曲。仿佛是直接用CD播放出来的,极具穿透力的美妙声音。但对我们来说,是恐怖至极的魔音。
“那个高大男……“
“大概吧。“
“是在找吧,在找我们!!“
我们俩再度飞奔而逃,在森林里面死命地跑。由于四周稍微变亮,视野比之前好上一些。大概因为不用再那么担心摔倒,我们真的是撒腿狂奔。跑了大概二十分钟吧。来到了一个比较开放的场所。看起来是已经荒废的停车场。从树林的间隙里隐约可以看到城市的模样。前面大概就是出森林的方向吧。Kazuya冒出“肚子好痛“这句话。痛到无法忍受那种。老旧的停车场角落有间陈旧的厕所。我也有点想上,但高大男随时都可能追上来,实在不想进到厕所的隔间里。
在我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厕所外的动静时,Kazuya进到厕所里面开始大便。“欸虽然有卫生纸!可是干巴巴的,上面还黏了蚊子之类的东西……嗯不过有比没有好啦!“Kazuya边抱怨边拉。
“欸……是不是有人在哭?“Kazuya从厕所里大喊。
“啊?“
“不是啦,隔壁应该是女生厕所……是不是有女生在哭?“
被Kazuya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,真的有声音。好像真的有女孩的哭声从女厕里传来……我跟Kazuya都陷入沉默。谁在女厕里?又是为什么在哭?
“欸……你去确认一下啦。她好像越哭越凄惨耶……“
老实说,感觉很干。但在这种荒郊野外,女生独自一人在厕所里哭的话,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。我心一横,走进女厕,对着传出哭声的那间厕所开口了。
“不好意思……发生什么事情了吗?“没人回应,还是只听得到哭声。
“是身体不舒服吗?不好意思,你还好吗?“
哭声只是一味的变得更加凄惨,对方迟迟没有回应我的意思。就在这时候,从停车场上方的道路传来了车子的声音。“快出来!!“强烈的不祥预感袭来,我从女厕冲了出来猛拍Kazuya厕所的门。
“是怎样──“
“有车子的声音!可能是他们啊!快点给我出来!!“
“知、知道了啦。“
几秒后脸色发青的Kazuya边穿裤子边从厕所出来。这时已经能看到露营车沿着路往停车场开来。
“惨毙了……“
现在朝离开森林的方向跑的话,绝对会被变态一家看到。我们仅剩的选择就是躲在变态一家视线死角──厕所后方。早就没有担心那女生的余裕,我们离开了厕所,躲在厕所,动也不动的死命憋住呼吸。拜托,别停下来,就这样走开,就这样……
“欸欸欸欸欸,被发现了吗?“Kazuya快速低语。露营车的引擎声在停车场里消失。听到车门被打开的声音,然后脚步声开始朝厕所逼近。厕所后面大概五公尺就是悬崖,几乎没有让人立足之地。如果没有什么原因的话,理论上是不会走到厕所后面来。如果发现了我们而靠近这里的话,最糟糕的情况下,我们也有跳下悬崖的觉悟。反正是个跳了也不会受多少伤的悬崖,要跳的话绝对敢跳。拜托只是来拉屎的……拜托……我们只能祈祷。但是,那女生还是止不住地哭着。会不会遭到变态一家的毒手?实在是无法不去在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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